我被安排替领导儿子做PPT,路演当天换稿,他结巴冒汗
周一的早上,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廉价茉莉香氛混合的怪味。
我们总监,老张,把我叫进了他那间能俯瞰楼下停车场的办公室。
“小林啊,来,坐。”
他指了指那张访客椅,椅子的皮面已经有了细密的裂纹,像一张干涸的嘴。
“最近手头项目忙不忙?”他给我续上滚烫的茶水,茶叶末子在杯里沉浮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这种开场白,准没好事。
“还好,张总,A项目的收尾工作基本差不多了。”我答得滴水不漏。
他满意地点点头,身体前倾,压低了声音,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近感。
“有个小忙,想请你帮一下。”
来了。
“是我家那小子,张昊,你见过的。”
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染着黄毛、走路带风的影子。
“他跟朋友搞了个什么创业项目,要去拉投资,这不是需要做个路演的PPT嘛。”
我没做声,静静听着。
“我想着,你这方面是专家,让他跟你学习学习,你顺手呢,也帮他把把关,指导指导。”
“指导指导”四个字,他说得格外轻巧,像掸掉一点灰尘。
这哪里是指导,分明是让我从头到尾给他儿子当枪手,去“薅羊毛”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。
我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,脸上还得挂着职业假笑。
“没问题啊张总,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,我尽力。”
“哎,我就知道你最懂事!”他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,“这事儿也让你接触接触资本圈的玩法,对你后来发展有好处。”
他总能把“吃现成”的事,包装成对我的恩赐。
我捏着那杯烫手的茶,感觉自己像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。
出了办公室,迎面撞上我的徒弟小李,她眼睛无辜地望着我:“林姐,张总又给你派私活了?”
我气得说不出话,只能摆摆手,让她别问了。
有些人的脸面,是踩着别人的尊严垫起来的。
周三下午,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。
我提前到了,店里循环着慵懒的爵士乐,咖啡的苦味和甜点的香气混在一起。
张昊踩着约定时间过了半小时才出现,一身潮牌,耳机挂在脖子上,坐下来第一句话是:
“阿姨,你就是我爸说的那个做PPT很厉害的?”
一声“阿姨”,叫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我今年三十三,在互联网大厂带过项目,跳槽来这里不过是为了离家近点,方便接送孩子。
居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叫阿姨。
我深吸一口气,挤出微笑:“我叫林未,你可以叫我林姐。”
“哦,林姐。”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,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U盘,“东西都在里面,你看着弄吧。”
我把他那U盘插进我的笔记本电脑,里面只有一个Word文档和几张网上随意搜来的图片。
文档里空空荡荡,只有几行字,全是“赋能”、“闭环”、“下沉市场”、“生态化反”这类听烂了的互联网黑话。
连个具体的商业模式都没有。
“张昊,你们项目的核心产品是什么?目标用户是谁?盈利模式想过吗?”
我开始进行一个项目经理最基本的尽职调查。
他被我问得一愣,随即不耐烦地摆摆手:“哎呀,这些不重大。”
“你就负责把PPT做得高大上一点,像苹果发布会那样,懂吗?视觉冲击力要强!”
他要的不是商业计划书,是一张华丽的皮。
我被他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。
“行,我清楚了。”我合上电脑。
“那行,我还有局,你先弄着,弄好了发我微信。”他站起来,一阵风似的走了。
桌上他那杯没动过的拿铁,泡沫正在一点点塌陷下去。
那一刻,我真想把那杯冷咖啡直接泼他脸上。
活该创业失败。
晚上回到家,儿子已经睡了,客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。
我打开电脑,看着那个空白的PPT模板,一阵心酸。
想当年,我带着团队做的项目路演,面对的是BAT的顶级投资人,目前却要为一个眼瞎心盲的“关系户”做嫁衣。
我点开外卖软件,给自己叫了一份麻辣烫和双份炸鸡。
只有高热量的食物,才能抚慰此刻被工作“霸凌”的灵魂。
外卖小哥由于超时赔付了红包,连声道着歉,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。
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,凭什么我要为一个二世祖的“创业梦”无偿加班?
我一边吃着炸鸡,一边开始从零构建他的商业计划。
市场调研、竞品分析、用户画像、财务预测……
这些他嘴里“不重大”的东西,才是一个项目能活下去的骨头。
我没法真的交一份垃圾出去,这关乎我的职业操守。
哪怕,是在给一个傻子当垫脚石。
凌晨两点,我终于做完了第一版初稿。
发给张昊,他秒回。
“收到。”
然后就没下文了。
第二天中午,他才发来语音,背景音嘈杂,像是在KTV。
“林姐,你这做的什么啊?也太土了吧?颜色不够亮,动画太少了,能不能多加点那种‘Duang’一下出来的特效?”
我怒火中烧,攥紧了手机。
我花了一整晚做的SWOT分析矩阵,在他眼里,不如一个“Duang”的特效。
“还有这个数据,看着不够牛逼啊,能不能改得夸张一点?列如用户增长,第一年就做到一百万,这样投资人才会觉得我们有潜力嘛。”
他在教我做事?还是在教我造假?
“张昊,数据要基于市场容量和推广预算来预测,不能凭空捏造,这是商业欺诈。”我耐着性子回复。
那边沉默了几秒,传来一声嗤笑:“阿姨,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?这叫‘故事’,懂不懂?投资人不就爱听故事吗?”
我脑子都要被气炸了。
“行,我改。”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。
挂了电话,我看着屏幕上那份逻辑严谨的PPT,突然觉得它很可笑。
我对牛弹琴,牛还嫌我弹得不好听。
行,你要故事,我就给你编一个天花乱坠的故事。
我新建了一个文件,命名为“张昊专供版”。
我把所有颜色都调成了高饱和度的撞色,加入了所有能找到的浮夸转场动画。
数据图表被我拉成一个陡峭的、毫无逻辑的增长曲线。
我甚至“贴心”地给他加上了“元宇宙”、“Web3.0”等他自己都没搞懂的最新热词。
做完这一切,我感觉自己不像个项目经理,倒像个网络诈骗犯。
我把这个“专供版”发给了他。
这次,他回得很快:“这才对嘛!专业!”
看着那两个字,我气笑了。
原来在他眼里,浮夸和欺骗,才等于专业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像个精神分裂的编剧。
白天,我维护着那个逻辑清晰、数据真实的“良心版”PPT。
晚上,我不断给那个金玉其外、败絮其中的“专供版”添砖加瓦。
我还专门为“专供版”写了一份详细的演讲稿,里面塞满了各种拗口又空洞的专业术语。
我甚至“好心”地提醒他:“张昊,这份稿子你最好背熟,里面的逻辑环环相扣,临场发挥容易出错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这人真啰嗦。”他满不在乎地回答。
我能想象到,他大致只会把稿子打印出来,到时候照本宣科。
一个连自己项目都懒得思考的人,怎么可能指望他去背稿子。
周五,老张又“关心”地把我叫进办公室。
“小林啊,听张昊说,你这次特别上心,他很满意。”
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。
“就是他说你一开始有点固执,不太愿意接受新想法,年轻人嘛,思维活跃,我们要多鼓励。”
我心里冷笑,明明是他的宝贝儿子想“空手套白狼”,目前倒成了我固执。
“是是是,张总说得对,跟小张总沟通之后,我学到了许多新东西。”我面不改色地奉承。
“那就好,下周三路演,你也跟着去现场看看,万一设备有什么问题,你也好处理。”
他这是连售后服务都给我安排好了。
“好的,张总。”
我走出办公室,感觉自己像个即将上台的演员,剧本已经写好,只等开演。
只是不知道,这场戏的主角,最后会是谁。
成年人的崩溃,往往是从答应一个“小忙”开始的。
路演前一天,我又“贴心”地给张昊打了个电话。
“张昊,明天路演的最终版PPT,我已经放在这个新的U盘里了,里面优化了一些动画细节,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“你明天直接用这个U盘就行,别用旧的了,免得版本混乱。”
“哦了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我知道他不会有任何怀疑。
由于这两个PPT的文件名,我设置得一模一样,甚至连文件大小都通过塞入隐藏图片调整得几乎一致。
他那种连文件夹都懒得整理的人,根本不会发现任何端倪。
周三,路演当天。
地点在国贸的一栋写字楼里,VC公司的会议室阔气又明亮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繁华的CBD。
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香气和金钱的味道。
老张西装革履,满面红光地跟几个投资人寒暄,介绍着自己的“天才儿子”。
张昊也穿上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,头发打了蜡,看起来人模人样。
他有些紧张,手心冒汗,不停地整理着领带。
我像个隐形的“技术支持”,默默地调试着投影仪和电脑。
“林姐,U-U盘给我。”他走过来,声音有点抖。
我从包里拿出那个准备已久的U盘,递给他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鼓励微笑。
“加油,没问题的。”
他接过U盘,插进电脑,眼神瞟了一眼文件名,确认无误,便深吸一口气,走上了台。
老张在台下,向我投来一个满意的、带着点“算你识相”的眼神。
我回以一个谦卑的微笑,然后退到会议室的角落,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。
好戏,就要开场了。
张昊清了清嗓子,按下了遥控器。
大屏幕上,出现了PPT的首页。
那一瞬间,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屏幕上的标题页,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酷炫、跳动的“未来已来,颠覆想象”,而是一行朴素的黑体字——
“基于社区团购冷链的生鲜O2O项目计划书”。
他的脸,唰地一下白了。
他愣在台上,像个被点了穴的木雕。
台下的投资人和老张,还没意识到问题,以为这只是个朴实无华的开场。
老张甚至还赞许地点了点头,似乎在说“返璞归真,不错”。
张昊慌乱地低头去看手里的演讲稿。
稿子上的第一句是:“女士们先生们,今天,我将带大家进入一个全新的消费宇宙……”
他再抬头看看屏幕,屏幕上是项目的市场背景分析,引用的是国家统计局最新发布的城镇居民消费数据。
完全对不上!
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,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
冷汗,从他的额角渗了出来,顺着脸颊滑下。
“咳咳,”一位投资人清了清嗓子,尝试打破尴尬,“张先生,可以开始了吗?”
老张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,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,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。
张昊像个溺水的人,绝望地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。
我坐在角落里,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、纯洁无瑕的眼神。
然后,我低下头,专注地研究着自己指甲的月牙。
这舞台是你自己要上的,我只是个递话筒的。
张昊没办法,只能硬着头皮,翻开了下一页。
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详尽的竞品分析图,对比了盒马、叮咚买菜等多个平台的优劣势。
而他手里的稿子,对应的内容是:“我们将构建一个前所未有的用户体验闭环……”
他彻底懵了。
他开始结结巴巴地念稿子,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,尝试把两者联系起来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的生态……将赋能……赋能这个……这个图表……”
台下的投资人开始交头接耳,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困惑,又从困惑变成了不耐烦。
老张的脸色,已经从白转青,又从青转紫,像个调色盘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。
我依然保持着岁月静好的姿态,甚至还端起桌上的矿泉水,小口地喝着。
张昊越说越乱,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衫领口。
他放弃了看稿,开始尝试临场发挥,解释屏幕上的内容。
“这个……这个曲线,代表了我们的增长……超级……超级迅猛……”
“张先生,”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投资人打断了他,指着屏幕,“你这个用户活跃度数据,为什么在第二季度有一个明显的下滑?能解释一下缘由吗?”
屏幕上,是我根据真实市场情况做出的预测模型,思考到季节性因素和初期补贴退坡,数据有一个合理的回落。
这正是考验项目负责人对市场理解深度的时候。
张昊看着那条曲线,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这个……这个是由于……由于我们的服务器……在升级!”他憋了半天,憋出这么个理由。
全场一片寂静。
连我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。
用服务器升级来解释用户流失,这大致是本年度创投圈最大的笑话。
金丝眼镜投资人推了推眼镜,没再说话,只是在本子上划掉了什么。
另一个投资人紧接着发问:“幻灯片第12页,你的成本结构里,关于冷链物流的履约成本,是按每单3.5元计算的,这个数据是怎么得来的?据我所知,行业平均水平在5元以上。”
这个问题更致命了。
由于这个3.5元,是我基于一个理想化的“前置仓+社区自提点”模型精算出来的,有一整套复杂的逻辑支撑。
别说张昊,就算是我,也得配合详细的表格才能解释清楚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张昊彻底卡壳了,他涨红了脸,像一只煮熟的虾。
他不停地按着手里的翻页笔,屏幕上的PPT一页页闪过,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数据、模型、分析,像一个个无情的耳光,狠狠地抽在他脸上。
最后,他手一抖,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屏幕上只显示着两个大字:
“谢谢”。
下面还有一行小字:项目负责人,张昊。
全场死一般的寂静。
几秒钟后,为首的投资人站了起来,礼貌而疏远地伸出手:“谢谢张先生的介绍,我们内部需要再讨论一下。今天就先到这里吧。”
这句“内部讨论”,就是创投圈最委婉的“死刑判决”。
老张的脸,黑得像锅底。
他几乎是冲到台前,一把拽住还在发愣的儿子,连招呼都没打,就灰溜溜地走出了会议室。
经过我身边时,他脚步顿了顿,那眼神,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。
我站起身,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,微微颔首,像是在说:“张总,慢走。”
等他们都走了,金丝眼镜的投资人却朝我走了过来。
“这位女士,你好。”
我有点意外:“您好。”
“刚刚那个PPT,是你做的吧?”他开门见山。
我心里一紧,不知道他想干什么。
“是。”我承认了。
“虽然演讲者一塌糊涂,但这份商业计划书本身,做得超级专业,逻辑严谨,数据翔实,尤其是关于履约成本的测算模型,很有想法。”
他递给我一张名片:“我叫周鸣,是这家公司的投资总监。方便聊聊吗?我们对这个项目本身不感兴趣,但我们对做这个项目的人很感兴趣。”
我接过名片,看着上面“周鸣”两个字和他的职位,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。
机会,有时候就藏在最狗血的剧情里。
回到公司,整个部门的气氛都降到了冰点。
同事们看我的眼神,充满了同情、敬畏和一丝幸灾乐祸。
小李偷偷给我发微信:“林姐,你太勇了!但是……张总会不会报复你啊?”
我回她一个“放心”的表情。
下午三点,我被HR叫到了会议室。
老张也在,还有分管我们事业部的大老板,王总。
老张一见我,就拍着桌子吼了起来:“林未!你好大的胆子!你这是蓄意破坏公司项目!我要让你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!”
他气得满脸通红,唾沫星子横飞。
我没有理他,而是看向王总,平静地说:“王总,我能先说几句吗?”
王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,神情严肃,看不出喜怒。他点了点头。
“第一,张总让我帮他儿子做PPT,属于利用职权办私事,占用了我的个人时间,也占用了公司的资源。”
“第二,在他儿子的要求下,我做的第一版PPT充满了虚假数据和浮夸概念,这涉嫌商业欺诈。如果这份PPT真的拿去路演并获得了投资,一旦暴露,不仅他儿子要承担法律责任,我们公司也会声誉受损,由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公司的员工。”
“第三,路演现场我更换的PPT,所有数据和分析都基于实际,逻辑严谨,是一份真正负责任的商业计划书。我是在维护我们公司的专业形象和底线。”
我顿了顿,从包里拿出两份打印好的文件,一份是张昊要求我造假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,另一份,是我发给张昊的那个“专供版”PPT。
“这是证据。我承认我的做法有些极端,但我别无选择。我不能拿我的职业生涯,去为一个谎言背书。”
我把文件推到王总面前。
“王总,我今天来,是来办离职的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寂静。
老张的脸由红变白,他没想到我准备得这么充分,连后路都想好了。
他想反驳,却发现我说的一切都是实际,无从辩驳。
王总拿起那份聊天记录,仔细地看了看,又翻了翻那份浮夸的PPT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过了许久,他才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
“林未,这件事,公司会调查清楚。你先回去工作。”
他又转向老张,语气冷了下来:“张总,你也先回去,好好反省一下!”
走出会议室,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不管结果如何,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,该亮出的剑也亮了。
剩下的,交给命运。
工作,是为了更好地生活,而不是让生活变得更糟。
第二天,公司的处理结果下来了。
老张由于“以权谋私,管理失当”,被内部通报批评,并被免去了总监职务,调去一个边缘部门当顾问。
这个处理,比我想象的要重。
我猜,是王总看到了那份造假的PPT,意识到了潜在的巨大风险。
一个默许甚至鼓励下属造假去给自家儿子拉投资的中层干部,对公司来说,是个定时炸弹。
而我,王总亲自找我谈了话。
他肯定了我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,但同时也批评了我的处理方式“过于激烈,不顾全大局”。
最后,他挽留我,并许诺了加薪和晋升。
我谢绝了。
“王总,谢谢您的器重。但这个地方,让我觉得不安心。我想换个环境。”
一个会把“帮领导儿子做私活”当成常态的公司,它的企业文化已经烂到了根子里。
我不想再把我的才华和精力,浪费在这些无休止的内耗上。
王总没有再强求,爽快地批准了我的离职。
办完手续,我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。
阳光正好,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
我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我工作了两年的大楼,没有丝毫留恋。
手机响了,是周鸣打来的。
“林小姐,思考得怎么样?我们新投了一个AI教育项目,正缺一个有经验的产品负责人,我觉得你超级合适。”
我笑了。
“周总,我刚离职,目前有空了。我们约个时间,好好聊聊那个项目吧。”
挂了电话,我打车回家。
路上,我收到了小李的微信。
“林姐,你好酷!你走了,我也想走了,这里没意思透了。”
后面跟了一个哭泣的表情。
我回她:“别哭,想走就走。世界很大,好工作多的是,别委屈自己。”
她回:“嗯!姐,祝你前程似锦!”
我看着“前程似锦”四个字,突然有些感慨。
我的前程,不是任何人赐予的,是我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。
是那些深夜里画过的原型图,是那些跟程序员吵过的架,是那些被甲方毙掉的无数版方案,是这一次,我赌上一切的绝地反击。
真正的体面,从来不是别人给的,而是自己挣的。
一个月后,我正式入职了周鸣介绍的那家创业公司。
公司不大,但氛围很好,每个人都专注于做事,没有那么多办公室政治。
我负责的AI教育项目,超级有挑战性,但也让我充满了久违的激情。
我常常加班,但不再是为了应付谁的私活,而是为了一个自己真正认可的目标。
偶尔,我也会听说一些关于老张和张昊的后续。
据说老张被调岗后,一直郁郁寡欢,提前办了内退。
张昊的创业项目,自然是黄了。他爸没法再动用公司的资源给他铺路,他自己又是个草包,很快就花光了积蓄,灰溜溜地回了老家。
有一次,我在一个行业交流会上,又遇到了周鸣。
他笑着跟我说:“你知道吗,那天路演之后,我们复盘,一致认为,虽然你把场面搞得很难看,但你用一种最激烈的方式,帮我们做了一次最彻底的尽职调查。”
“我们看到了一个项目的两种可能性,一种是浮夸的谎言,一种是扎实的现实。也看到了一个团队的真实面貌,一个是不学无术的表演者,一个是背后那个沉默的实干家。”
我笑了笑:“所以,你们最后选择信任那个实干家。”
“没错,”他举起酒杯,“投资,说到底,就是投人。我们永远选择那个能把一手烂牌打好的人,而不是那个拿着一手好牌还想出老千的人。”
我们碰了一下杯,杯中香槟的气泡,在灯光下闪闪发光。
又过了半年,我带的项目第一版正式上线,市场反馈超级好,迅速拿到了下一轮融资。
在庆功宴上,我喝得有点多。
回家的出租车上,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想起了半年前那个狼狈的自己。
那个在深夜里吃着炸鸡,一边咒骂一边写着PPT的自己。
那个在会议室里,面对着暴怒的领导,平静地拿出离职信的自己。
我突然觉得,很感谢那段经历。
它像一块磨刀石,磨掉了我的懦弱和犹豫,让我看清了我的底线和锋芒。
它让我清楚,当规则被破坏,当尊严被践踏时,沉默和忍让,换不来尊重,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索取。
反击,不是为了泄愤,而是为了划清边界。
是为了告知所有人:我,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软柿子。
我的专业,我的时间,我的尊严,都很贵。
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。
我付了钱,推门下车。
夜风清凉,吹在脸上很舒服。
我抬头,看到自家窗户亮着温暖的灯光。
我知道,我先生和儿子,正在等我回家。
我深吸一口气,走进楼门。
从今往后,我的人生,我自己做主。
谁也别想再对我指手画脚。


